落九乌

圆月高挂，荒草丛生。

两人就这般走在圆月下的荒草中。

浑身破烂的乞丐双手扣在背后，被浑身是血的净气奴拿个破瓷片抵着脖子，一路往离开村子的方向走。

村子里没有人。

村子里当然没有人，所有人都被那道师引去，去看那场所谓的道师除诡，也因此，他才能趁机把这个净气奴救出来。

他本就是要救这个净气奴出来的。但此时，对方对他的信任显然过低了。

那人一路抵着他的脖子，一旦他走路的频率变了，或是有想要回头的趋势，瓷片就会在脖子上抵得更重。

真是个毫无安全感的净气奴。

直到离开村子，走进这片荒草里，乞丐感到脖子上的压力骤然松了许多。

他不敢停下来，生怕这个警惕的净气奴突然往他脖子上划一道。

但紧接着，压力彻底消失了。

“糟了。”乞丐忙回过头，看到碎瓷片从那双同样瓷白的手里一落，摔在地上，净气奴也在同时失了力气，他支撑不住的按着胸口，脱力地向后仰倒在月光下。

“喂！”这净气奴看着凶狠，乞丐哪想得到他伤这么重，撕开衣服看到胸前被血浸透的衣料时，也是半天没缓过神。

“够能撑的。”

他盘膝坐下，手掌运起一抹绿色的光晕，往净气奴胸口放过去。

掌还未贴上，就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拦住。

净气奴说不出话，连双唇也有些痛得发抖，那双生性淡漠的浅色瞳孔正充满警惕的盯着他。

也许因为那张脸过于苍白，乞丐也说不出什么凶狠的词汇，他任由那只手攥着他，气海再一发力，绿色的光团开始在胸前晕开，丝丝缕缕渗入进伤口。

净气奴手上力道骤然一松，细碎的皓齿紧紧咬着，将下颌绷紧，彻底没了反抗的力气。

只是看着凶，其实根本没什么杀伤力。

意识到他在给他疗伤后，净气奴的抵触降低了许多。

但仍是一双警惕的视线。

“你是……道师？”

他喉结在薄弱苍白的皮肤下来回滚动一圈，声音沙哑的问出声，道师的身份并没有增加多少对他的信任，净气奴更警惕了，像是生怕面前这个衣衫破烂的乞丐就地把他拐跑一样。

凡粟间的买卖交易与偷抢拐骗，在这个世道是常有的事。

乞丐没应声，一副道法自然的仙人架势，静静给他疗伤。

约莫半刻钟后，他收了功法，双手往后一瘫，吊儿郎当坐在地上：“我不是什么道师，就是个臭要饭的。”看净气奴还是有所不信任，他补充道，“之前跟那个李长风见过一面，兴许是他看到我了，才闹这么一出，不然把你捞出来可要多费点力气。”

“主人……”净气奴的伤口暴露在月光下，仰面躺在地上，喃喃念着。

他眉头微微蹙了一番，看向乞丐：“你有……什么目的？”

那乞丐盘膝坐起来，双手放在脚踝上，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起来：“你叫长夜，对吧。”

长夜并没有因此对他提高多少信任，这些信息并不是什么隐私，稍加留意便很容易查到，但紧接着，乞丐说出的话却像一方巨石，重重压到长夜的心口上。

“你在这个游戏里待了一十二个系统年，合计九十九个副本，每个副本里，你都跟那个叫李长风的在一起。”

乞丐话未说个完全，净气奴突然起身，抬手一把将他推倒，地上随手抄起一块石头往他脖子的血管上放，整个人欺身压过来。

“你到底是谁。”

这净气奴怎么跟面对李长风的时候完全不一样，对他也太凶了。

乞丐耸耸肩：“我是谁不重要，重要的是，我能带你们离开。不，严谨点说，是我能带封欢离开。”

封欢这个名字一出，长夜翻覆的心绪渐渐沉静下来。

这个名字除了他，没人会知道，除非封欢主动提起。

但封欢根本不可能把这个名字告诉任何人。

长夜仔细观察起面前的乞丐，他衣着简单，外衫破烂，但身上并没有寻常乞丐身上会散发的气味，脸上有道很长的刀疤，自右眼眉骨一直横跨整张脸，落在左侧嘴角，将整张脸分成两半，若没有这疤，许是个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。

“你是系统的人？”

乞丐不经意地挑起眉。

这人好像比他预想的还要聪明，或者说，处事不惊。

也对，在这个世界待久了，该是遇到什么情况也见怪不怪。

乞丐点点头：“或者说，我是一名工作人员。”

长夜对这种现代化的词汇有些陌生，但他并非听不懂。

这个人，来自外面的世界。

可外面的人为什么现在会出现在系统里？

无论如何，这至少能说明，系统和外面的世界，是有道门的。

这乞丐兴许的确能带他们出去。

在这短暂的时间里，乞丐一直在观察。

他看着长夜渐渐冷静下来，恢复那副冷淡的面貌，一双眼睛不含喜怒地上下扫视一番，最后盯在他脸上。

乞丐笑说：“这个世界，你可以称呼我的代号，007。”

长夜皱起眉：“真名。”

“没有真名，只有代号。你和封欢，本来也不该有自己的名字，每名玩家都只是代号而已，可你们两个人，却各自给了对方一个名字。”

他跟长夜所说的其他所有都是真的，唯独007这个代号是扯的。

无他，纪念一下回不去的现实世界。

“如果觉得绕口，就叫我阿七，这样打喷嚏的时候，就代表你在想我。”

长夜的眉皱得更紧起来。

这人嘴里没半句正形。

“你想要什么？”

他在这里待了这么久，从未遇到过封欢以外的玩家，更别提什么工作人员。

这个人出现在这里，一定有他的目的。

乞丐看得出长夜的试探，但他现在有太多不能说的，便随便掰扯个理由：“我观察游戏里的玩家很久了，你们两个，是最有可能带领玩家通关的人。”

“你——”长夜按了按伤口，“你能在各个世界里穿梭？”

“bingo！”阿七啧啧称奇，“不愧是我选择的人，聪明得令人发指。”

看得出，长夜很想让他闭嘴。

可惜他太久没跟人说话了，遇上这种话少的，格外想多说几句。

阿七拍拍屁股，站起身：“闲话少说，现在更重要的，是你们家主子的命。”

长夜紧跟着也要站起身，却因为伤重，根本没办法将自己挪动分毫，他仰头看着乞丐：“你知道主人在哪？”

“猜也能猜个大概……而且我还知道，凭他一个人，根本对付不了那什么诡物。”

“那他——”那他为什么要提出亲自去除诡，李长风从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。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。”乞丐看着高处的月亮，“他既敢提议由他去处理诡物，就一定也为自己想好了退路，对吧？”

这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，看起来倒像比他还要了解封欢。长夜本想反驳，渐渐的，心里却浮起一阵不安。

“那是以前的李长风。”乞丐转身看着他，“但现在，比起他自己的安危，有件东西已经变得更加重要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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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个乞丐前面出现过一次，在封欢找不到长夜的时候给他指了个路，阿七同志将在这段时间成为一位重要登场人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