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九乌

亓酒仍旧记得，自己上辈子在封欢手底下打工的日子。

阴鬼司司主在江湖里出了名的疯，还未成名的时候，就曾向众多武林豪杰发起挑战，不仅迅速攀上名人榜，还成功登上江湖绝杀榜单，做了司主以后不是养精蓄锐，第一件事就是上门挑战当时江湖里的第一大派，那时候的阴鬼司还是个不成气候的小门派，看架势简直是鸡蛋撞石头。

但封欢偏偏就带他们撞赢了，司主自己头破血流，用药水吊了一个多月，每次醒来都问今天什么日子了，仿佛有什么事情要急着去做一样。

亓酒那时候像找到人生导师一样地仰望着他，对自家司主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，不过因为此前在系统里从未遇到过现实的人，亓酒也以为他只是系统设定的一个做事不要命的角色，而她的任务，便是帮这个不要命的角色复仇。

她看着他稳坐司主之位，看着他深入虎穴。

亓酒没能看到他复仇成功的那天，给这种疯子打工，一不留神丢掉性命是常有的事。

刚来到这个世界，亓酒就经历了一次异化事件，人类日子还没过上几分钟，就成了一名光荣的异化者成员，被迫尽快熟悉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。

后来第一次在幻境里，看到封欢那种不要命的架势，亓酒的熟悉感油然而生。

再后来，看到程迟敢独自上前与异种对抗，嘴里经常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，亓酒无数次试探和观察，终于验证自己的猜测。

原来这个世界，真的不只她一个人。

亓酒说：“我怀疑闻长夜也是现实中的人。”

封欢很快已经适应了亓酒这种不给前后文、直接给出惊人结论的语言风格，他稍加思索，努力跟上她的思路：“那莫非……闻长夜去了下一个世界？”

那我现在也死一死，是不是还能在下个世界赶上他。

封欢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。

他连忙提醒自己，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任务，离开这个没完没了的系统，而不是找什么闻长夜。

只不过，一想到这个世界再没有那个冰块脸，总让他心里堵着什么似的。

没想到亓酒的反应竟是摇头：“他还活着。”

封欢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鼻子，无奈笑道：“小酒，能不能把你的思考过程概括着讲讲。”

亓酒一怔，连忙拿出曾经做打工人的自觉：“抱歉，做异化者久了，有点受这具躯壳的影响。”

“本来，我也以为队长必死无疑，毕竟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被抽干异能，但丁局长的反应很奇怪。丁弈那人看着凶，但谁都看得出他对闻长夜有多重视。”

封欢突然插嘴问：“怎么个重视法？”

“你激动什么？”亓酒歪头问。

封欢一愣，眨了眨眼睛：“我……我激动了吗？呃…我只是好奇丁弈那么个座山雕，你怎么看出他心思的。”封欢对他称呼自己“小孩儿”的事情耿耿于怀。

亓酒稍加思索：“队长是一年前被送到第三区异化管理局的医院的，听说当时浑身都是伤，而且不像异化者可以很快愈合，可那段时间根本没有发生任何异种事件，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变成异化者的。可能丁局发现了队长什么特别之处，遣退了所有医护人员，自己一个人照顾了闻长夜一个多月，后来闻长夜醒后没多久，丁弈就派他去主导解决了一次异种事件，任务出色完成，当场提拔为队长。”

封欢问道：“第三区特遣队队长……在你们这儿算个什么级别，厉害吗？”

“当然厉害了！”亓酒的表情让封欢觉得自己问了个蠢问题。

看封欢对这个世界如此不了解，亓酒觉得自己责任重大：“首先，联合会是处理全球异种事件、收容管理异种、保障人类生命安全的正经官方组织。

联合会又分中央和地方，中央联合会只有一个，内部都是联合会的核心成员，比如我们异化者的总指挥官，就属于核心委员，中央联合会所做的决定我们无权知晓，都是核心机密；

中央往下又分了五个特区，每个特区都有自己的地方联合会，我们属于第三特区，像丁弈局长管理的异化处理局的主要任务是收管异种，而特遣队则是所有异化者所在的组织，负责出动解决异种事件。

特遣队队长就是我们这些异化者的头儿，全球记录在案的有九万八千名异化者，我国有三万两千名，分属到第三特区的有八千五百人，这些全归特遣队队长管，他上接地方联合会，往下负责调遣异化者，地位重要着呢，只不过他自己肯定管不过来，就又有我们这些小兵帮忙管理。只不过最近因为你的出现……可能是因为你吧，队长才把自己调到山水中学，亲自监督你的日常生活。”

“啊……”封欢大概明白了这个地方联合会和处理局的结构，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，小声嘟囔道，“那好像也没多厉害。”

亓酒又一歪头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封欢刚想蒙混过去，亓酒突然想到什么，问道，“司主，你怎么加入银刀党了，这个帮派在我们异化者里口碑可不怎么好，在人类口中更是……”

“我知道，不务正业的嘛。但银刀党能实现我接触异化者、保卫人类安全的远大目标。”

“我不信，你想保卫人类？”

“银刀党给钱多，我就不用担心日常开销了。”

“我不信，联合会给的应该更多吧。”

“……银刀党给配枪。”

亓酒瞥向他身后的红色羽毛球拍，想到司主上辈子睡觉都不离手的“无妄剑”，觉得合理。

“等我混到夏季俞那个位子，就能感受感受拿枪是怎么滋味了……说回闻长夜，你是怎么得出他还没死的结论？”

“丁局长那么重视的人，联合会这么果断地处理掉，他竟然能忍气吞声没反应，这件事本来就很可疑，而且……”亓酒突然压低了声音，封欢只得凑上前。

“而且，我让叶云帮我查了闻长夜的卷宗，发现他的过往经历竟然一片空白，只有一年前异种事件受伤入院的记录，再往前，查不到他的任何人类信息——每个人在拥有自己的异化者编号前，都会保有人类信息。”

封欢问：“卷宗空白说明什么？”

“要么，他的人类信息无法追溯——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，没有异化者是能像机器人一样用零件造出来的；要么，是有人帮助他，封锁了这段信息。能做到这件事的人，必须拥有一级权限。”

“丁弈？”

“不确定，但如果是的话，那或许，队长的死也在他们的计划里。”

“所以……”

“所以，我叛逃联合会，逃过了记忆清洗，一边躲避他们的追捕，一边寻找队长的下落。”

“叛逃？！”封欢在银刀党混了这么久，自然知道叛逃联合会是多么严重的行为，他吞了吞咽喉，“小酒，难怪我上辈子喜欢用你。”

“过奖过奖。”亓酒一瞬也回忆起当初在封欢手底下拼命的日子，内心感慨万千，“当初跟着你过惯了东躲西藏的日子，现在冷不丁又要开始逃，还有点不习惯。不过好在，最近军团的人开始联系上我。”

听到军团二字，封欢正色起来：“你答应了？”

“没有，在查清楚队长的去向之前，我不想再加入任何组织，但我找到负责联系的军团人，偷偷跟了他们几天……你猜我发现什么？”

封欢紧张地凑上前。

“我看到……一个很像闻长夜的人。”亓酒刚说完就泄了气，“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，那地方太——”

封欢打断她：“在哪？”

亓酒递上一张纸条：“这个地址，明天晚上十点，不出意外的话他会出现。”

“你……你别报太大希望，那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，如果那人真是队长，只能说明他现在……可能处境不太好。”

封欢看着纸上写的地址，眸色越陷越深。

九号公馆，三层。

那是江成市出了名的风月场所。

*

*

*

“哎，程迟，你去哪儿！”

封欢没来得及回应夏晴对他的呼唤，一打下课铃，就急匆匆跑到洗手间一番打扮，赤巨资打车前往远在十几公里外的九号公馆。

九号公馆很大，属于中高消费的娱乐场所，按摩、电影、麻将、自助餐、蒸桑拿……各种设施一应俱全，不过在银刀党的人就会知道，这里看起来光鲜亮丽做正经生意，事实上也是不少地下活动分场所，也因此，封欢特地准备了身价值不菲的行头。

半年坚持不懈的体能训练，让他身体明显结实不少，此时穿着有模有样的黑西装，衬衫纽扣解开两颗，很有败家富二代的浪荡气。

九号公馆共有五层，分不同的娱乐场所，封欢直奔三层，由人引荐着，走入霓虹闪烁的酒吧。

“程哥！”

封欢一早让夏季俞安排下人手，不知道夏季俞怎么介绍的他，一走进酒吧，那些人就站在包厢门口兴致勃勃冲他招手。

那……

闻长夜应该也能很快认出他吧？

封欢抖抖肩膀，换上纨绔子弟的气质，退了包厢，换到个宽敞且引人注目的卡座。

六个人自觉给他让出中间的位置，点了两瓶封欢没听过的高档酒，开始冲着舞池中央的美女吹口哨。

封欢一边应付着这嘈杂的环境，一边心不在焉往四处看。

闪烁的灯光和刺耳的音乐点缀着令人纸醉金迷的舞台，穿着暴lu的DJ在舞池中央扭动腰肢，酒保穿梭在人群中递送酒水，偶尔会被客人揩油，这里的酒保有男有女，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，有时也会调笑着回应几句。

这些酒保姿色都不错，封欢看得有些脸盲，没有在这其中看到熟悉的身影，不自觉松了口气，心情却又更沉重起来。

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希不希望在这儿看到他。

“程哥，来一根？”旁边人大声吆喝着，递上一条。

封欢顺手接过来，让旁边人点上火，叼在嘴里没往里吸。

他并不是很抽的惯这种东西，练了几次总会被呛着，不过为了跟周围人打成一片，有些表面工夫总要做一做。

“程哥，来找人啊？看你一直往四处看。”

封欢笑着问：“夏季俞怎么跟你们说的？”

灯光映在封欢笔挺的五官，封欢夹着烟托起腮，烟雾扫得他眼神有种惑人的凌厉，却被他弯起的眉眼化解。

那人愣了下神，猛眨一下眼睛：“哎哟程哥，你别这么看着我，我再直也遭不住你这样啊！”

封欢随意挥了挥烟雾，笑说：“别闹我。”

“夏老大就说你想来这儿放松放松呗，怎么着，程哥还带任务来的啊？”

几个人再次哄笑起来，舞池中有几人也一直在往封欢这边瞧。

那几个人不自觉正起姿态，哄闹着敬了封欢一杯：“咱们银刀党有你可真长脸！”

封欢抬手回敬 ，随意抿了口酒在唇间，他一直带着笑与众人说谈，这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。

转眼半个小时过去，封欢心里越来越烦躁，正想起身四处走一走，目光突然被舞池二层的小高台吸引住目光。

似乎是有酒保不小心在客人身上洒了酒，正闹出一阵骚乱，周围围了两三个人，吵嚷着要酒保道歉。

他身子笔挺地站在几人中间一言不发，领口和袖口似乎被泼了酒，远远得能看到这两处有些红色酒渍。

五官线条清晰如刻，在酒吧灯光闪烁下打出无可挑剔的侧影，灯光再凌乱也抵不过他身上那股冷冽气，站在人群中分为夺人，禁不住将所有看到他的人目光都吸引过去。

但那人自己对周围的目光毫不关心，抬手抹去脸颊滴落的酒水，手拿开后，分明是封欢再熟悉不过的侧脸。

封欢的呼吸几乎在此刻骤停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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震惊！高岭之花失踪半年，竟被发现在酒吧打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