落九乌

　　原以为教主早就睡下了， 云生早晨在无尽殿前等了半天都没见开门，闯进去竟然没看见人，在周围找一圈也没找见，急得直跺脚。

      偏偏小怜也不见了，不过小怜姑娘最近确实有些不对劲，这也是他想让教主给小怜安排点活儿的原因，她来见教主的次数少了，有时候看见她，似乎总在想什么事情，没了刚入教时那种无忧无虑的样子。

      兴许是最近情绪不稳定吧，云生顾不上这些，四处找他的大教主，没想到最后找到他竟是在藏书阁。

　　谢承欢正翻着一个书简看得入神。

　　云生往旁边一瞧，见大大的一张方桌上堆满了已经被谢承欢翻过的书简，地上还散乱着几张谢承欢记的字。

　　“教主你整一上午都在这儿？！”

　　谢承欢掐了掐眉心，眼底一片浓重的倦意，何止一个上午，玉生烟走后，他几乎再没阖过眼。

　　照玉生烟的脾性，能给他留一天，待到晚上再罚，绝不是她突然良心发现亦或心慈手软。

　　这是给他时间处理后事的。

　　他见云生来了也不做理会，自言自语的捋思路：“古人向来信奉祝由之术，认为人血人肉皆可入药。”他拾起自己扔在地上的一张纸，“巫医本同源，更相信神亦可降于世人，这书上记载说确有人的股肉，割下生食，可驱百病。而十三宗，发源的一直就是巫蛊之术。”

　　教主怎么神神叨叨的，云生见他来回踱着步子，嘴里念念有词，又从书架上拿起什么，云生顺着他拿书的动作定睛瞄过去，看书背上写的似乎是“归藏”。

　　没记错的话，这是《三坟》其一。

　　谢承欢手指掠过上面的字：“大荒之中…十巫升降…动止戒，动杀虐。巫蛊之术向来讲求问神，也就是说，若能极尽天时地利人和，再难治的病也能治，再难渡的劫也能消，可是……”

　　他又去翻了另外几本书，这次看起来却怎么也没找到自己想要的，烦闷的将书简扣在桌上，不知思索什么。

　　云生是半点没听懂，见教主神色烦闷，便想逗逗趣：“绝症也能治吗？难怪那些皇帝老儿都在求什么长生，说不定还能起死回生呢，也亏着他们没练出来，不然当年妲己还不知道要祸害几个国，是吧教……主？”

　　他本是开着玩笑，却见谢承欢突然像被点醒一般，又在一堆书中翻找起来，他的神情越来越急不可耐，云生难得看到谢承欢如此不耐烦的样子，最后终于抽出一本泛了旧痕的典籍。

　　云生对它可是熟悉的很，那是他从那个没良心的商贩里花高价才买过来的，也不禁凑上前，却见上面或者一堆奇怪的符号，密密麻麻的小字衬在旁边，看得他头疼。

　　谢承欢喃喃念着：“设巫咸、人彘，坐炼百日，能视秽物，活……”

　　最后四个字，声声震在他的脑海里——活死人骨。

　　谢承欢突然觉得自己某根弦被打通了。

      云生在旁边急得直问：“教主，你发现什么了？”

      谢承欢却没怎么听到周围的声音，耳边被一种难以形容的嗡鸣声充盈胀满，逼得他将指尖几乎嵌进肉里。

　　照这些古书的意思，他这双能见鬼的眼睛，在他们看来便是天神降世的先兆，用这样的人身上的血肉，制成丹药，能治百病，甚至让人起死回生。而如果没有这样天生的体质，后天通过几十上百年的活人炼化，也能达成这样的条件。

　　一个念头浮出脑海，让谢承欢后背激起一阵冷汗。

　　那如果，如果他消失在这个世上，如果那帮人不肯罢休，他们一定还会选择别人进行炼化，而每个人体质不同，适不适合炼作药引人彘，是分得出来的。

　　司绾天生就是极好的药引。

　　按古书的说法，叫容器。

　　一般人要炼二十年才能初视秽物，也就是看到那些飘在人世的鬼，他不知道那些人是何时对司绾打的主意，可绝对没有十年。

　　炼成之后，他们会将她的手掌与脚掌剁掉，挖出眼睛，割去舌头，再百日后挖空内脏，制成容器，用司绾的身体来…炼药。

　　“云生。”这一出口，他被自己沙哑的嗓音吓了一跳。

      “在、在呢教主。”

　　谢承欢顾不上跟他多说，也许是情绪过于翻覆的原因，胃里不要命的在翻搅收缩，他深吸了一口气：“去帮我…把殷护法喊过来。”

　　他又道：“算了，我自己去。”

      云生没有很快动作，他揉皱了自己的衣角，对谢承欢的变化有些紧张。

      “教主……出什么事了？”

      谢承欢停下脚步，依旧背对着他，苍白的脸上鲜少出现愤怒或是悲伤，于是看起来就只剩下些无奈：“极乐楼的事，最好这几日就有个了断。”齐溟的事他不能再犹豫了。

      云生产生了很不好的预感。

　　谢承欢这样子，让他想起三年前，这个人杀红了眼后并不似玉生烟那般癫狂地喜悦亦或悲痛，他平静的看着满目的尸体，平静地勾出一个笑。

　　他怕的不是谢承欢，他是怕谢承欢又回到当年，他一直觉得谢承欢心里锁着一颗比玉生烟还疯的种子，而司绾显然就是掌管那间沉年旧屋的钥匙。

      到时候，种子里孕育出的那把刀，朝向的不是别人，正是他自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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